孩子的勇氣,到底是什麼模樣呢?

一個剛升小高一的怯學個案,因為害怕不知用什麼表情去面對陌生的班上同學,甚至遇到討厭的課程,寧願坐著公車到處晃來晃去,或自己一個人坐在一個地方等著下課。有一半原因是是繪圖的能力跟不上班上同學,但美工又很吃重圖像理解。甫開學一個月,我便被學校通知簽立曠課切結書。我們討論了幾個行為約定,其中之一便是減少曠課的節數,避免被休退學。看著逐漸在班上能夠適應,孩子也自信滿滿可以按約上學。

晚間,孩子跟我說:社工,我跟你說一件事情,但是你不能罵我。我心裡想著,這孩子的各項晚歸、抽菸、翹課行為最近讓生輔老師感到很頭疼,應該也沒有比這更跨張了吧。我回答:只要不要在我吃過的東西裡面加料,我應該不會生氣。孩子接著說:上禮拜某一天我違反了約定,我曠課沒去上學。對於孩子相當信任的我心想,這小鬼應該不會無故曠課,便好奇的問:哦,那妳去哪裡了呀?孩子大笑著表示,我做了一件很酷的事情唷,我心血來潮拿著圖畫紙,上面寫著「一字千金、XX隨喜」,然後在小卡上面寫了一些話,就在火車站旁邊擺攤起來,你知道嗎?我擺了一兩個小時,結果有一個小弟弟來買,我就這樣賺了十塊耶!!

當下我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心想?這也太酷了吧!!!!但....應該不會是在唬我吧!!!我想孩子看到我的疑惑,便邀請我去他的小家看「一字千金」海報。看到用針筆寫下大大的「一字千金」,旁邊還有幾句小標語時,當下我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我完全無法從我的經歷中尋找適合描述或是理解這樣行為的話語,有點感動得想留下眼淚,只能慢慢地胡亂的吐出一句「妳好勇敢阿!!」,然後反覆端詳這海報來掩蓋我失語的焦慮。圖畫紙後面是未完成的一幅畫,幾朵粉紅漸層的玫瑰,在我看來美麗極了,但不知為何被揉來做為海報的素材。幸好孩子及時化解了尷尬場面:咦,我的小卡不見了、你看這幅圖我要重畫了啦。雖然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來給予肯定,但孩子因為自身的行動表現出油然而生的喜悅,讓我看見了其特異性。孩子的勇氣,真的超乎我的想像,也讓我對於人類的行動能力更加充滿希望。

Satir說得可真好,「人們通常不認為自己有價值。我覺得,除非他們開始感到自己有價值,否則不可能發生任何改變。」這份工作迷人的地方之一,莫過於豐富、破壞、消解了許多這個社會對於自我價值的傳統定義。

恩,我想為了懲罰他違反與我的約定,我會要求他寫一張小卡給我。

這是第二次碰到昏迷的狀況了.....

這是第二次碰到昏迷的狀況了。

身邊的人說,佩服我當下異常的冷靜,處理事情,安撫孩子。不知是否心理抵擋不住現場的沖擊,當我踏入剎那,視角好像轉換成了第三者,緩緩的看著影像分割進行,由遠至近,也就爭取時間開始思索怎麼一回事,直到同仁的淒厲哭喊聲再度讓我回歸正常。

看見你緊閉的唇正透過涓涓的血液,染紅整隻手腕,一滴一滴的訴說著悲傷與哀愁,渴望與無奈。遁入形象界的意識,拒絕任何象徵形式的召喚,彷彿你失去了名字,拒認任何魂歸的咒語。一種抵抗的政治策略。眼角的淚是唯一讓我得以見證的訊息,使我瞭解,在你的內心世界中,再也受不了矛盾與困惑,好像它從本質中分裂了,裂成一塊塊。

「說出你的悲傷吧!沒說出來的悲傷,將摧毀你那過度疲憊的心,使他破碎」-莎士比亞

你躲在一個小小地方,把一切外在的指涉都拋除,剩下的,是你自己原有的記憶,自己定的意義,你所遭受的...那不是背叛。好像告訴我,你好想好想從大人的話中理解些什麼,同時也好難好難忍受這樣的欠缺。

什麼都不想找了。一小時,兩小時。
救護車疾速而至。

你將僅剩的凝縮在一封信上,交還這段期間給予你的關懷。

最後你很努力的縫合了裂隙。回來吧。
你想跟這世界談談。

從醫院回程的路上,聊了聊,你看著我笑了,不是出自歡笑而是羞愧,好像我已知道些什麼,只有我看到了某種物體終於現出原形,藉由傾斜觀看。願你在非現實感中的現實感,構築繼續存在與行動的根基,你會找到你生命的輪廓。我們則陪伴你劃下每個吃力的痕跡。

生命呢?本來就是荒謬的。
「我的結論是一切都很好」伊底帕斯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