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是在成為人的過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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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總是在成為人的過程中」

看著墨水的顏色褪到只剩鋼筆尖磨過的痕跡,也暗示著時間倒數將近。回憶起四年前帶著四雙鞋子就征戰來到這,懵懵懂懂地就開始了第一天的工作。剛到職的時候,社工相關業務的資料就在紙簍中揉成一團,打開也只是些瑣碎的表單。社工?已是3-4年前習得的工具。擔憂從哪裡開始著手輔導,也就不知道從哪裡抄來這一段,每天起床上班前便背誦了一下砥礪,提醒自己要做個留給個案有趣、感人及有智慧的記憶。這段日子,我沒有什麼高竿的社工與輔導技巧,而是相信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就會陪伴個案開啟契機。過了一年考上了社工師,也就使著它至今。上工後第一本認真念完的書,不是社工概、也不是個案工作,而是社會學家高夫曼的「精神病院:論精神病患與其他被收容者的社會處境」。原因無他,不希望這場所變成一全控機構(total institution)

還記得剛開始工作前兩年,因為耐不住性子罵了兩次孩子,事後相當羞愧的低著頭向他們道歉。後來還警惕的自數著過了多久時間沒有再發脾氣。直至我理解了他們潛藏在冰山下的創傷硬核,非口語的逐漸示現,才不再壓抑情緒,可從容的面對工作人員對孩子的抱怨,以及試著帶領去發掘他們自身的能力。涵容,讓我看到自己柔軟的一面,重回愛人的能力,並與個案產生更深的連結。這段時間真真切切的愛著我的孩子們,努力地保守他們每一份應有的權利以及尊重,承擔我所承擔的機構運作,守護我所守護的良善的心,讓他們的心靈能夠安心的在這裡駐足,無論時間是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都能夠支持著他們。外部環境中,標籤像雪花般的在他們生活如影隨形著,自我碎片化的被管理,家庭、學校、社會,虧欠她們一份理解。每個生命都奮力掙扎著,都活像個奇蹟,一個獨立運作的宇宙

尤記得剛當社工沒多久寫了公文主張孩子權益,對方還打來說「一個新社工寫這種公文難道不怕被封殺嗎」。接到這通電話時我還手抖著,心想為什麼做對的事情反而要遭遇到百般刁難,也害怕丟了工作。一直到現在站穩了信念,用許多的立法精神以及專業論述來支撐堆疊自己的想法。在最後的時間貢獻經驗,受督導邀請在論壇分享自己在創傷輔導領域中的想法、參與矯正教育論壇呼籲矯正教育需重視社會工作以及少年的心理輔導、參加衛福部的焦點團體討論性剝削安置個案如何增加受保護感受。作為一個田野者,串起他們日常生活枝微末節,並把理解做為另一種真實奮力的傳達出來,是我交疊在輔導上的責任。

如同在現代性下所有趨於一致性、循環、被定義、可理解的性質實則都相當枯燥與空洞,令人難以忍受。過時的威權再度被高舉後,我也看不到現有工作有什麼可能的差異化以及突破點建立一種輔導的美學。無法滋養的土壤越來越趨於貧瘠,還有什麼可以在當中被孕育出來的可能性嗎?直面著自己的恐懼、害怕,我知道若沒有跨過這自動化思考 ,如果大腦中的警報中心一直害怕失去些什麼而喘不過氣來,那我就無法真正去面對內在深處的陰影,深陷混亂與苦惱。如果我一直鼓勵著個案前去冒險突破,那我又何故步自封在這溫床中而不出走呢?

願我離開後一切依舊如故運轉

與期尼采常被引用的「那些殺不死我的使我更堅強」,我想我還是會心傷、還是會脆弱、還是不捨分離以及感到孤獨,所以我會說自己是在「永劫回歸」的語境中,必然出現過的這一刻,不忍自己於輪迴中遭逢相似的事件禁錮,而奮力突破迴圈而做的對抗。自精神變形樣態中的「你應」過渡到「我要」,必須要有勇氣去改變我的信念。我不知道往前走這步以後未來會不會更好,或許會在城市中迷失方向,或許在某處跌跤失敗,但若不試著受傷,則無緣跨越限制,我知道,這份經歷使我的心理更有力量面對下一個人生課題。

由衷感謝95位孩子與革命夥伴的召喚,在我的生命迴廊中碰見彼此及成長,接納我們的不完整,勇於突破新的開端。允許我再次引用Charlotte Bronte的那段序言:『他們如此鼓勵我,只有寬宏大量而心靈高尚的人,才懂得這麼鼓勵一個掙扎中的陌生人』每個結束,畢竟都僅是個開端。

「在給予之中,他自自然然就把某些東西帶入另一個人的生命之中,而這種帶入生命的東西,又反射回來到他的生命裡。在真正的給予中,他自然就接受到向他反射的東西。」——Fromm